泾以渭浊 湜湜其沚

“泾以渭浊，湜湜其沚。”是《诗经·邶风·谷风》中的一句，字面意思说的是泾河因汇入渭河，变得混浊，可是泾水在静止时，底下依然清澈无比，露出水中沙洲。湜湜，水清澈的样子；沚，水中陆地。引申义为界限分明，不为所动。这足以证明，早在两千多年前，就有人类活动在泾河、渭河一带。

《诗经》中另一首诗《蒹葭》也佐证了这一点。《蒹葭》以“白露为霜”起兴，描写所谓“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溯洄从之，道阻且长，溯游从之，宛在水中央。”把渭河两岸苍苍的蒹葭，清晨的白露，水中的陆地，烟霭笼罩的水面，描写得苍茫辽阔，委婉动人。在这样的背景下，一名男子思念自己的恋人，沿着河岸往上找，却好像又在河中央。

这么美的诗歌，用赋比兴的手法，反复咏叹，在我们耳熟能详的诵读中，伊人的美丽、迷人、芷兰一样的品质，男子的思恋、苦闷、迫不及待，仿佛就在我们眼前。

神奇的是，这些场景发生地不在别的地方，正是高陵——泾渭分明的景观地。

约了几个朋友，来到泾河和渭河汇聚的地方，由于地势原因，窄窄的泾河在高陵这一带无可奈何地汇入渭河。气势宏大、河面宽阔的渭河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将泾河揽入怀中，泾河无从躲闪，只能乖乖就范。但在汇集的地方，一条很明显的线将泾河、渭河俨然分开，浊清自现。泾河在渭河强大的势力面前不屈服，不同流合污，保持气节，绵延几十公里，仍旧界限分明，形成了一道独特壮观的景象，称为“泾渭分明”。

我想象着在几十公里后，最终泾河也会被渭河强大的气势和威力吞没。但在最初的汇合期，保持自己清澈无瑕的特性，并且绵延数公里不相融，终其所能挣扎，终其气力斗争，保持气节，不卑不亢，在世人面前形成一道动人心魄的长廊，让人不得不佩服。

泾河发源于宁夏六盘山，沿路流经的城市森林覆盖率大，水土流失不严重，河床深切岩石，泥沙含量少，水质清澈。渭河流经关中平原，森林覆盖率较低，泥沙含量大，河水浑浊，两河在流经高陵区时汇聚，形成了历史上著名的泾渭分明的景象。这一自然现象由于流经区域、人为开发、生态保护等因素的不同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被后人赋予特殊的意义，千百年来为人称颂赞美。

打造这个景观，设计者花了不少心思，承载“泾渭分明”四个大字的是一块偌大的石头，石头上纹理分明，呈现大山流水的态势，加上人工雕琢的痕迹，让一块原生态的巨石呈现了不同凡响的气韵，犹如千军万马、大江大河奔涌不息。

在一旁的长廊中，设计者挖掘了众多诗词描写泾渭分明的意境，有卢照邻的，也有杜甫的。杜甫的《秋雨叹》中说，“阑风长雨秋纷纷，四海八荒同一云。去马来牛不复辨，浊泾清渭何当分。”杜甫的诗作中有明显的错处，他将泾河写成浊，将渭河写成清。乍看，写错了，再读又觉得是有意为之，“何当分”到底谁浊谁清，又怎能分清呢？回家后，查找资料，我才发现，曾经泾河混浊，渭河清澈，是因为地理位置，人为过度开发造成的，就有杜甫的诗作为证。我才恍然大悟，原来一千三百多年前，泾河、渭河谁清谁浊不是杜甫搞错了，而是事实本就如此。但从事物发展的规律来看，谁又能说清杜甫不是有意而为呢？清浊哪能区分得那么明显？多数情况下，灰色部分才是事物事理存在的常态，可见杜甫在当时已经看得很清了。

站在高处，再次俯瞰“泾渭分明”景观地，耳畔风儿轻轻吹，眼前河床雄浑宽阔，水中沙地清晰可见，气势雄伟的渭河浩浩荡荡向东流去，一条静静流淌、碧波莹莹、小家碧玉的泾河在此相撞，两河相遇，勇者胜，但小小的泾河却全然没有被渭河强大的气势所吞没，它只是在无从选择的情况下，合并到渭河的一侧，久久不肯将自己的身心融入，用尽力气保持最后的清白，给世人展现了一副傲骨，展现了万花丛中芷兰独有的清新。

泾以渭浊，湜湜其沚，去高陵“泾渭分明”所在地看看，或许会得到更多的启示，它时刻提醒我们干净做事，清醒做人，踏踏实实走好人生的每一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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